一:只是错觉

1.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夜空是一片漆黑。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都市夜景,再瞥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九点零几分。终于,又熬到了下班点。可怜的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从冰冷的工位上站起来。

怎么说呢?最近的日子简直是一地鸡毛!都怪那个可恶的上司,仗着我是刚来的新人,看我做事麻利、能力还行,就一股脑儿把各种杂七杂八的任务全丢了过来。

说实话,我感觉超级的不爽!谁想整天跟个陀螺似的转,一直加班到这个点?

回到家我估计都快十点了,再随便捣鼓捣鼓,没个十一点根本别想睡觉……

这种日子,真的感觉十分的厌恶。

可又能怎么办呢?现在这年头,工作难找得要命,为了生存,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我也就只能在这个糟糕的地方继续工作下去。

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那栋透着压抑气息的写字楼。

外面人潮涌动,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默默坐上那趟回家的公交车。

幸亏这边的公交车每天要到10:30才停运,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公交行驶着……终于,公交车停了下来,我也回到了熟悉的那条街上。

这条街在夜晚显得更加安静,缓慢地走在街上,感觉身体非常疲惫。

走进小区,走进楼道里。

楼道里没有灯,很是黑暗,在现在的时间点显得有点可怕,不过我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也不怎么害怕黑暗,所以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十分害怕的感觉。

这里实在太老旧了,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没办法,为了省钱……我只能住在这里。

虽然说这里很是破旧吧……好歹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走到一扇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我走了进去。

我把钥匙精准放进玄关处的小碟子上,然后把外套挂上墙壁第二个挂钩上,鞋子则摆放在门口。

感觉有点饿……家里还有点存货,我就随便做了点吃的,一份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

囫囵吞枣地吃了几口,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然后,是洗碗刷锅的环节。把用过的厨具和碗清洗干净,放回指定的位置,碗筷也仔细擦干,摆在特定的碗架上。

这就是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经历的流程。

说起来这公司是真的黑,晚上的工作餐不包……

点外卖又贵得离谱,所以每天回来自己做饭、收拾,成了必不可少的步骤。

我很喜欢收拾好自己的小家,或许我能从干净整洁的环境里获得某种安全感吧……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过于的混乱且未知……

可恶的上司、不确定的未来、飞涨的物价……这些事情让人好不安……

我感觉只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在这些熟悉的轨迹里,把自己可以控制的东西控制好,我才能找回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由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组成,连床都没有…我一般睡在那个老旧的沙发上。

墙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老式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把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子,强烈的疲惫感就像是潮水一样吞没了我……

撑着身体洗漱了一下,躺在了沙发上。

就这样草草地进入了梦境。

2.

我的意识就像是坠入了粘稠的黑暗之中,非常的粘稠,就像是在沼泽里一样……

那是一种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在自己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内,自己的客厅内,一切感觉都有点不对劲,但自己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发现墙壁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在我眼前慢慢地扭曲着,慢慢地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开来。

那个时钟,那个老旧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就好像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钟声,非常的刺耳……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里走动。

脚步声非常的轻微,轻的几乎听不见,非常的飘忽不定,但是我就知道那里好像有着什么,我知道在缓慢地移动着……

然后,我感到一种目光。

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目光落在我的皮肤上,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在黑暗里看着我。

那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要把灯打开,我想要从沙发上起身,但是我发现我的身体却完全不听我的使唤,手指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我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办不到……

我想要大叫,想要大喊,但是叫喊声却死死地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样……

然后,我感觉到那脚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我猛然惊醒,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狂跳着。

额头、脖子、后背全是冷汗。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清晨的微光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照亮了房间,这里依然是那个熟悉的,非常狭小的客厅,破旧的墙壁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发生什么扭曲,墙上的时钟也是非常正常地挂着,发出微弱的“滴答滴答”的响声。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正常……

呼……看起来我是做噩梦了,还是最讨厌的那种鬼压床。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可怕到我现在背后还有点发凉。感觉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天天加班,天天加班……搞得自己神经紧绷,才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噩梦,才会鬼压床。

都怪那个该死的混蛋上司!要不是天天这么累,这么心力憔悴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噩梦?大清早的被噩梦吓醒……

想到今天依旧要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上班,我就感到非常的无力……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去,超级不想去……可是呢?不去的话又要怎么办呢?如果不上班的话,就没有钱,没有钱我就活不下去……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拖着步子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冲杯咖啡,给自己提提神什么的。

手像往常一样伸向那个固定的位置,那里应该放着我常用的马克杯。然后,手指落了空。

嗯?什么情况?

我有点愣住了,杯子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我低头寻找起来,发现说在那个位置处,明显偏离了一些的地方。我的马克杯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

然后我去倒咖啡粉的时候,发现装着咖啡粉的小罐子,盖子好像也没完全拧紧,松松的那样搭在上面。

奇怪啊……我明明记得,在之前用完后,把杯子放到了那个特定的位置。我总是习惯把杯子放在那个位置的。咖啡罐的盖子,我记得我也习惯性的拧紧了啊……

难道说是我睡迷糊了?记错了?

那个位置偏离得有点太过显了……完全不符合我的习惯……

有点奇怪,感觉……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但我很快就甩了甩头,我把它归结于睡眠不足和刚刚的噩梦。

“肯定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说迷迷糊糊地自己调整了它们的位置?”我小声嘀咕着。

当然,生活不会因为一个奇怪的小细而停顿…尤其是我这种苦逼的社畜。

我像往常一样,在早高峰中挤上了公交车,车厢里人头攒动,空气沉闷而浑浊,混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我用力抓住扶手,缩紧身体,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一些,试图在这拥挤的空间里寻求一点点不被侵犯的空间。

每天早上基本都是这样……无聊且麻木,非常让人厌恶……通勤本身就是一种折磨,这种漫长而拥挤的过程,等待到站的每一分钟都让人很烦躁……

就在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时候,想着快点熬到公司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种感觉……就像是梦里的那种感觉……那种冰冷的没有情绪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后背上。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我猛地转过头去,快速扫视着车厢。人头攒动着,一张张被早高峰揉搓得麻木疲惫、面无表情的脸。

有的人在呆呆看着窗外,有的人在机械性地刷着手机,眼神空洞。没有任何人看我,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车厢里并没有任何人在注意着我。

然而那种感觉,被注视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就那样紧紧地贴在我的后背上,挥之不去。

我想了想……一定是我想多了,对,一定是……

这该死的破工作,天天加班熬夜,压力山大……已经把我搞得神经都快衰弱了……等发了工资……我一定……算了,还是不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想想看,今天怎么应付工作,怎么应付那个该死的、混蛋的、可恶的上司……

3.

公交车终于在熟悉的站点停稳,我迫不及待地挤下车,像是想要逃离什么一样,公交车里实在太沉闷了。虽然说接下来要到的地方也是很沉闷吧……

我匆匆地走进了那毫无生气的写字楼,冰冷的旋转门像是什么巨大的嘴巴一样吞噬着每一个踏入其中的灵魂。

电梯里散发着一股廉价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我机械性地打卡。

“滴”一声。

然后我把自己塞进那个狭小的格子间。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冰冷而规律的嗡嗡声,偶尔有夹杂着几句压低了的交谈。就像是什么“社畜交响乐一样”。

我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惨白的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准备迎接这新的一天的繁琐工作。

也许是潜意识里我想要逃避即将而来的任务轰炸,也许是想要从压抑的氛围中喘口气,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刻点开工作邮件。而是打开了那个熟悉的社交平台,这算是我的精神避难所之一吧……

输入账号,敲下熟悉的密码,手指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页面开始跳转加载,我盯着那个旋转的加载图标,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信息流加载完成,是熟悉的界面,熟悉的头像。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鼠标滚轮扫过一条又一条信息,大脑放空。

然后我鬼使神差地,点向了右上角的头像,下拉菜单弹出,我的目光扫过几个常用选项,却意外地停在了那个平时几乎不会点开的选项……账号安全中心。

里面是登录记录,设备管理,修改密码等……我匆匆扫了一眼,准备关掉页面,视线却被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吸引了……最近登录历史。

点击展开。

前几条都是我常用的设备和地点,一切都很正常。就在我手指打算移向关闭按钮时,视线猛地定格在中间的一条记录上:

时间:今天 03:00

地点:冰岛

设备:未知设备

冰岛?不是,我昨天晚上 11 点多就睡下了啊……而且我长这么大,连护照都没办过,怎么可能在冰岛登录我的账号?常用的梯子里边也绝对没有冰岛的IP,这怎么可能……

立马就想到一种可能,账号被盗了。条件反射般地点击“修改密码”。这个用了好久的账号绝对不能有事,上面关联着太多的东西,前两次输密码的时候都密码错误,第三次才成功,大概是因为我有点紧张的原因吧……

新的密码我设置得极为复杂,大小写、数字、特殊符号混搭,设置到我自己感觉非常复杂的程度。接着,我把能开的验证全开了,能设置的安全措施全部拉满。

然后,抱着一种警惕和不安,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人资料、绑定邮箱、历史发帖记录……谢天谢地……一切都是原样,没有任何的改动,没有奇怪的帖子,没有陌生人的信息,也没有任何发送记录……

但是说……为什么呢?

如果有人费尽心思地盗了我的账号,千里迢迢地登录进来,却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盗取任何的信息,也没有乱发东西,只是这样登录进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看一眼?这有点说不通……

也许是系统错误?或者是哪个黑客在网上批量测试弱密码账号?不小心地成了倒霉蛋之一?现在网络这么不安全,这种事情很常见吧……一定是这样子的……

我试图用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理智告诉我,这是小概率的事件,但是心底却有些奇怪的感觉。

冰岛……这么远的地方……

偏偏是在我做了那个怪梦,感觉到被注视之后……

偏偏是在我醒来发现杯子被挪动之后……

偏偏是在通勤的公交车上,又感觉到那种冰冷的目光之后……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荒诞得让我自己都想发笑的念头,但就像是毒蛇一样缠绕上来,怎么也甩不掉。

难道说……有人在针对我?监视我?

不,这怎么可能!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社畜,无权无势,长相平平,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立刻就会消失的小人物。

谁会这么无聊啊……费这么大劲来监视我,针对我……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熬夜太多,导致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吧……

我深呼吸了几次,努力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和那个冰岛的登录记录,连同昨晚的噩梦和今早的异常都甩出脑海。

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社交平台上移开,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excel表格……

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上去,仿佛只要沉浸在这些枯燥的工作里,就能隔绝掉那些……

奇怪的感觉。

二:无处可逃

1.

说起来,这一阵子日子显得有些异常的平静。之前的那种冰冷的,被窥视的奇怪感觉消失了。

这天,我将自己埋在那些枯燥的报表和邮件里,试图用没完没了的忙碌来填满大脑,挤走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

时间在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中缓缓度过,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瞬间,在不知不觉间,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些,大概是趁着午休时间出去吃饭了。

空气中只剩下零星的键盘声和主机运转的声音,我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而发酸的眼睛,端起桌上已经彻底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

真是苦涩,不过对于我来说,咖啡的味道已经不重要了。它只是我用来对抗疲倦,强行提神的工具。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中……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那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非常刺耳,吓了我一跳,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打翻了。

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烦躁,谁啊……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些不耐烦地抓起了话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前台小姑娘那有点发嗲的声音,我和她并不熟,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地模式化:“喂,李明明先生吗?这里有您的一个包裹,麻烦您有空来取一下。”

我的?包裹?

最近没在网上买任何东西啊……是谁寄来的?

心里那种奇怪的莫名其妙的,不安的感觉,又悄悄地浮了上来……会不会……和那个冰岛的登录有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按了下去,太荒诞了……这不可能的……也许是哪个远房亲戚寄的?或者是公司发的什么福利什么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我说完话,然后挂掉了电话。

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走出格子间,穿过午休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办公区,快步走向电梯旁的前台。

前台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快递盒。那个小姑娘见我走近,立刻露出标准化的职业微笑,指了指其中一个用最普通黄色牛皮纸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是这个,麻烦您签收一下。”

我走过去,目光落在上面。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没有任何醒目标记的快递。

收件人信息打印得非常清晰工整,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公司地址、公司名称。

但是奇怪的是,当我视线下移看向寄件人那一栏时,上面的信息是空白的,没有任何的地址,没有任何的电话号码,什么都没有……

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公司福利,也不是什么亲戚朋友,这是一个完全匿名的包裹。

我拿起前台递来的笔,在签收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手指有些僵硬,写出的字都有一种扭曲感……

勉强说了声谢谢,抱着那个并不重的包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回到狭小的格子间,我将包裹放在桌子底下,有点犹豫,办公室里有几个没有出去的同事,我有一种直觉,一种感觉……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拆这个东西……

用余光偷偷地瞄着四周,假装整理桌面文件,但是心里却有点焦躁,直到那几个同事走向茶水间,我才像是抓住机会一样,飞快蹲下身,把盒子从桌底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手指触碰到边缘,伴随着撕啦一声,撕开外面包裹着的牛皮纸和胶布。

我其实感觉自己有点不像在拆一个快递,感觉挺紧张的,就有点像是拆什么定时炸弹一样。

我发现里边是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些用来填充的泡沫纸。然后我拨开泡沫纸,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

是什么?

我用手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大概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铁皮青蛙。是那种非常老式的复古绿色,背上有一根用来上发条的小钥匙。

我看着它,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个铁皮青蛙……我记得……

好像是在我小的时候,记得是某一次生日的时候,现在已经过世的爷爷送给我一个铁皮的青蛙,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宝贝了很多年,基本上走到哪带到哪里,但是后来在一次搬家的时候,我弄丢了,为此我还伤心难过了很久的时间。

我记得它身上的一些独有特征:左腿前面有一块特别小,很不起眼的掉漆,眼睛的颜色也比一般的铁皮青蛙要深……

然后我将铁皮青蛙翻了过来,我突然发现,在他的左腿上,有一块像是我回忆中的一模一样的掉漆的痕迹。

怎么会……

突然感觉有一种寒意弥漫心头。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就已经丢了吗?而且丢了很多年……而且,我,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个玩具……更加别提它身上的细节……

除了我小时候可能在没人知道的日记里偷偷写过几句,但是这不可能被人发现啊……

是谁?!是谁送来的这个包裹?!他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玩具的?!他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连那个瑕疵都符合的铁皮青蛙?!

除非说……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极度荒诞、毛骨悚然的想法……

除非说……他……一直在我的旁边……看着我……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一直观察我,才可能知道我的过去,才可能知道我记忆里那些连我自己都快要遗忘的东西……

我猛地把铁皮青蛙塞回到盒子里,胡乱地把盒子的盖子扣上,心脏疯狂跳动着,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眼睛,透过这个盒子,透过这个铁皮青蛙,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飞快地、有点神经质地把那个盒子塞到双肩包里,然后我直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扫视办公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工位,每一个走动的人,乃至墙壁上的每一个装饰,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现在,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里都慢慢变得可疑起来……

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那么麻木,但是我的直觉就像是他们都在看着我一样……不……应该说是他在看着我……他在这里看着我……他就在这栋楼里……甚至来说可能是在这个办公室里……我不知道他是谁,藏在哪里,但是他在看着我……

一整个下午,我都如坐针毡,那个包里的物件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威胁在提醒着我。

我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脑袋里像是循环播放着那几个问题:是谁?为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光了一样,有种被人看光的感觉。像是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过去,我所有的隐私,全都暴露在某个未知的,我不知道的人面前。

我感觉非常不安全……

熬到了下班时间,我直接冲出办公室,只想立刻回到那个属于我的狭小的,但至少是我的出租屋……虽然说可能比较阴暗吧……但至少……至少……那里应该安全一些吧……

2.

回到那个勉强算得上“家”的出租屋,这一夜,我几乎是在极度的不安中度过的。

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反复闪过那个突兀的铁皮青蛙,那个空白的寄件人信息,以及那种挥之不去的、被窥视的感觉。

我整夜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天蒙蒙亮,我就彻底醒了过来。眼眶下是厚重的黑眼圈,感觉比通宵加班到深夜还要累得多。

在洗漱的时候,我忍不住神经质地、反复检查浴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镜子后面、洗手台下方、浴帘后面……

那些地方就像是会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一样……

背起那个装着恐怖物件的背包,走到门口准备换鞋。

我下意识地弯腰,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楼道里依旧昏暗,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拉开了那扇门, 正准备抬脚踏出家门的一瞬间,我的目光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那块每天我都会踩上去的灰色垫子上面。

就在那片灰扑扑的垫子的正中央……静静地摆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笔。一支圆珠笔。亮蓝色的圆珠笔,是最常见的那种按动式款式。

它的颜色……过于突兀了。在这片老旧、昏暗、充满了灰色调的楼道和垫子上,这支亮蓝色的笔异常显眼,很是不协调。

我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支笔。在它的笔身上,刻着一个小小、几乎看不清的logo。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图案,有点……有点像是一只眼睛。

昨天是那个匿名的、装着过去物件的包裹。 今天早上,是这支突兀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圆珠笔。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涌上的是惊恐。

他来过。 那个藏在黑暗中、可能知道我一切的人,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门前。在所有人都睡着的凌晨,或者就在我透过猫眼查看之前的某个瞬间,他来过,留下了这个……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飞速地弯下腰,用指尖像捏着什么滚烫或者带着剧毒的东西一样,迅速地拈起了那支亮蓝色的笔。然后,像是逃命一样,闪电般地把它拿进屋里。

“砰!” 重重地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剧烈得像是要跳出来。

后背紧贴着门板,仿佛这样才能隔绝门外那种无形的恐惧感。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边,将那支笔放在桌面上。

然后仔细看着它。

笔身上除了那个诡异的眼睛logo,没有任何其他特殊的地方。

但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应该!

我应该报警吗? 报警,然后告诉警察,我家门口多了一支笔,我怀疑有人跟踪我?

不……他们只会觉得我疯了,或者觉得是什么无聊小孩的恶作剧。

这种事情警察根本不会管。

可是,不报警我又该怎么办?

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上班……今天我还是要去上班。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开来。

我找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笔装进去。

然后,颤抖着手,将它塞进了背包里的隔层里。

再次打开门,走出家门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感官被无限放大,捕捉着周围最微小的动静。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但感觉不到一点点温暖。

有一种寒意。

那个看不见的、可能存在的人正在盯着我……

他、它、或者他们……感觉上,已经变得很是近距离。

这是一个随时可能破门而入、随时可能出现在我身边的……存在。

3.

坐在格子间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一个透明的鱼缸里。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每个人从我身后走过,只是擦肩而过,我都感觉到像是有目光黏在我背上。

电脑屏幕上的字在我眼前跳动、模糊,怎么也组成不了有意义的信息,我的大脑完全无法聚焦在工作上。

我不时地,像是确认什么一样,用脚尖轻轻碰触一下桌子底下的背包。

我知道里面装着那支蓝色的圆珠笔。

就在那里,冰冷地提醒着我,这一切有多么的荒诞,又有多么的真实。

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那种不安压得我喘不过气。

于是,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搜索引擎。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网上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有类似经历的人?

我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感觉被人跟踪】。

按下回车键,页面跳转。

一行行搜索结果出现在眼前,我快速地扫视着。

显示的信息条目,大多数都是关于隐私保护、防跟踪设备、如何报警之类的正常信息。

但是,就在这些正常结果下方,弹出了几个突兀的、像是被算法刻意推到眼前的词条:

【感觉被人跟踪是精神病吗?】

【被害妄想早期症状如何判断?】

【是否有偏执型人格障碍?】

【A市精神卫生中心预约挂号】

心猛地一沉!怎么会?!怎么这些推荐词条,全都指向了精神病?!

肯定是巧合!对,一定是!

搜索引擎的算法可能就是这样,很多人搜索“感觉被人跟踪”,可能确实和精神问题有关,大数据推送嘛,很正常的!一定是这样的!

我用力地定了定神,试图赶走心底的寒意。

然后,我又随便搜了一些关于跟踪的信息,结果却让我更加心慌。

排在前几位的链接,除了少数几篇教你如何应对跟踪狂的文章外,我发现大部分的链接,都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各种心理健康网站。

甚至还有好几家本地精神病院的官方网站链接!

更要命的是,之前那个词条

【A市精神卫生中心预约挂号】

它的链接,竟然加粗显示在比较靠前的位置!

这太精准了……精准得像是有人提前知道了我要搜什么,然后刻意把这些结果推到了我面前。

难道……我的电脑或者网络……

模糊的不祥的念头闪过,但很快被更大的恐慌淹没了。

看着这些搜索结果,我就感觉搜索引擎告诉我:

你有病!你肯定是精神出了问题!

难道说……之前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那个铁皮青蛙,那支圆珠笔,它们是我的幻觉吗?

不!

我拉开背包拉链,手伸进去摸索。那支冰凉的笔触感清晰而真实,它就在那里!

不是幻觉!不是妄想!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如果它们是真实的,那这些搜索结果又是什么情况?!它们难道不是在告诉我事实,而是在进行某种……暗示?或者警告?这种推荐方式,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

一切都如此真实,又如此荒诞。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我快要崩溃。我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些能证明自己清醒、证明这一切真实性的东西。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上那个我一直用来记录随笔的备忘录APP。我想把这些怪事记录下来,整理一下思绪,也作为一种“证据”,确认自己并没有疯。

熟悉的界面映入眼帘,里面是我一些零散的生活随笔和工作记录。我正准备点击新建笔记,手指却在滑动屏幕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点开了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草稿箱】。

然后我愣住了。

那里边……竟然有着好几篇未完成的、诡异的笔记。

点开了其中一篇。里面的文字……完全是我的语气,用着我常用的网络符号和口头禅。

那种行文风格,我太熟悉了,是我本人无疑。

但内容却陌生得,像是来自另一个精神失常的我: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那种眼睛,他们到处都是,他们在墙上,他们在天花板上,他们在看着我!】

【今天杯子又动了,我没记错,我绝对没记错,还是我又忘了?我快要分不清了!】

【那个声音他总是在晚上出现】

【我听不懂,我听不清,但我知道他在说我,我真的好害怕,我想要求助,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觉得我疯了。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些笔记的创建日期。它们零散地分布在过去几周、甚至几个月里。

我发现有几次,创建日期恰好就是在我经历了那些怪事之后的深夜里,在我做噩梦的那天夜里,在我拿到铁皮青蛙的那天夜里……

不!不!不!

这不是我写的!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这种带着强烈偏执和恐惧的疯言疯语,我怎么可能写下?!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写的,那是谁?谁能无声无息地拿到我的手机,解锁我的密码,打开我的备忘录APP,然后用和我如出一辙的语气写下这些东西?!模仿得如此精准?

或者……或者有人能……远程访问我的手机?

就像……就像刚才那些诡异的搜索结果一样?难道我的手机早就被监控了?!

或者……

可怕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或者,是我自己写的,但是,我、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我的记忆力虽然不是顶尖,但也不至于发生过的事情毫无印象啊!我开始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回忆过去的几周、几个月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自己写下这些文字的任何一点证据,但记忆却一片空白,一无所获!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如果说我自己能在无意识中写出这些东西,那……那之前发生的那些怪事呢?那个铁皮青蛙,那支笔,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哪些是真的?哪些又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我到底有没有疯?!

看着这些文字,那种极度的不安和自我怀疑让我崩溃。我像是想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选中了所有这些诡异的草稿,按下了【彻底删除】。屏幕上弹出的确认框,在我的眼里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我颤抖着点击【确认】。那些文字在屏幕上消失了。

但是,它们却始终像是烙印一样,带着无法磨灭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删除了那些草稿,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额头和后背全是冷汗,大脑里混乱得像一团乱麻。我强烈地怀疑着自己,怀疑着眼前的一切。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字符,看着周围那些忙碌、正常的同事,感觉自己就像是跟这个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透明屏障。他们生活在现实里,而我……我还在现实里吗?

我是清醒的吗?还是……我已经疯了?

不!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需要确认!我需要有人来告诉我,我是正常的,我没有疯!我需要证明自己没有疯掉!

脑海里,一个名字突然跳了出来。

白青山!

对,白青山!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相信我!他应该会相信我!

我必须去找他!

我实在是感觉太过不安了。

我需要找一个人,把这一切都告诉他,把那个包裹、那支笔、那个噩梦、那种感觉,以及……以及这些诡异的草稿,全都告诉他!

我需要他!念头在脑海里炸开。

我需要找一个人,一个相信我的人,把这一切……都说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抓起手机,指尖颤抖着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白青山。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白青山带着一丝意外的声音:

“喂?明明?怎么了吗?突然打电话,听你声音……有点急啊?”

我强迫自己吸气,再吸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不带一丝颤抖,可我失败了。

声线里还是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颤音:

“青山……你现在有空吗?我……我有点急事,想和你当面谈谈……非常非常的重要……”

白青山显然更意外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关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这些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我咬着牙,感觉到嗓子发干,“最近遇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实性和急迫程度。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凝重。

“没……没事……暂时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坚定一点,但心里却慌得要死。

“那好吧……“

“等之后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嗯,老地方怎么样?之前常去的那个咖啡馆?”

“好的!”我几乎是立刻答应,然后又忍不住追问:

“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吗?这么着急吗?”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应:

“今天晚上吗?这么着急吗?”

“是的!就今晚!我真的感觉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我的声音里再也压不住那种濒临崩溃的急切。

“好吧……”白青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担心:

“你真没事?没有危险什么的吧?”

“没事……没有太大事情……”

我敷衍地回答,心里却知道自己撒了谎。

漫长的煎熬终于过去,终于熬到了晚上。

我和白青山在约定的咖啡馆见面了。暖黄色的灯光似乎驱散了一些萦绕在我心头的寒意。他坐在那里,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穿着休闲的衣服,脸上带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以及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切。

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些。

“青山,谢谢你肯来,我最近遇到了一些特别奇怪的事情,我想要跟你说一下。”

“怎么了?感觉你电话里挺急的?你可以慢点说,不要太紧张。”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哪一天起,可能就在前一阵子……我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噩梦。我感觉有人在我的屋子里边,然后醒了之后,我发现家里的杯子被动了位置。”

“嗯,杯子啊,你可能自己睡迷糊碰到了,或者说你忘记了?”

“不是的,不可能记错的。我通常来说会非常准确地放在那个位置。然后,之后更奇怪的来了,我查自己社交账号的登录记录的时候,发现凌晨三点的时候有人在冰岛登录了我的账号。冰岛!我连护照都没有办过!”

“冰岛啊……这个可能是系统的奇怪bug吧?或者说你用了什么代理,然后你忘记了?”
“不会是代理……我不,我怎么说呢……我很不确定,但是重点是在之后我收到了……过了几天,过了一阵子……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邮寄到我的公司里边。里面……里面是我小时候很早就丢了的铁皮青蛙,是我爷爷送的。上面有个掉漆,我认得!但是它,它怎么可能出现在……”

“哎,丢了的东西,包裹……这确实有点奇怪……会不会是哪个亲戚帮你找到了,然后寄过来了?”

“不会是的。寄件人是空白的,什么信息都没有。然后今天早上在我家门口的垫子上,又多了一支圆珠笔,一支蓝色的圆珠笔,就摆在正中央。上面还有很奇怪的logo!”

说着,我把包里的那支笔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你看,就是这个笔!就是这支笔!它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我家门口!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吧?!”

“这怎么会是笔?会不会是小孩扔的?那个包裹也许是记错了,但是里面的东西……”

“我也想是巧合,我想着也是……于是,我在网上搜索,我在网上搜索了‘被人跟踪’什么的,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经历的人。结果你猜怎么着?搜出来的全是什么‘被害妄想’,什么‘精神病’,‘去精神病院挂号’之类的词条!连本地精神病院的链接都加粗了!”
“算法推送吧,搜跟踪的人可能有些是心理问题什么的,不要多想。”

“我也想是算法推送!但是我查手机备忘录,备忘录里草稿箱里边,竟然有我没有写过的笔记!内容全是什么‘有人看着我’,‘杯子动了’,‘分不清了’,‘我是不是疯了’之类的话!时间点和我经历的那些怪事都对得上!可那……那是我的笔记!那是我的语气!但是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些东西啊!”

“备忘录啊……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写的,自己忘了?也许是你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精神太紧张了,可能写了什么东西,发泄一下,可能不记得了。”

“不可能!那语气!那些细节!绝对不可能是我!青山!不可能是我写的!有人!有人也说不定!有人可以进我的手机模仿我!或者说……或者说是我精神出问题了……我……我快分不清了!”

“明明,你听我说。其实在前几天,我有收到一封匿名的邮件。”

“什么匿名的邮件?!什么邮件?!里面说了些什么?!”

“嗯,怎么讲呢?邮件里面说……说有一个朋友很担心你,说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疑神疑鬼的,让我……让我多留意一下你。”

“什么邮件?!担心我?!疑神疑鬼?!”

“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我疑神疑鬼!那肯定!那肯定是他们!肯定是那个人发的!是那个监视我的!送我东西的人!”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我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他们!他们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觉得我可能疯了!觉得我可能有问题!他们想要孤立我!你明白吗?!连你!连你也被骗了吗?!”

“明明,你冷静点,你冷静点。或许你真的是太累了,精神太紧张了。这些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

“要不,我陪你去看个医生吧?正好你请几天假,可以休息一下。”

“你觉得我疯了?!你也不相信我吗?!”

“明明……怎么说呢……你现在确实有点情绪不太稳定,看起来……但是,我没有觉得你疯了,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连你都觉得我疯了……”

“算了,不和你说了!”

我感觉心里非常冰冷,感觉有些失落和愤怒,激动地站起身来。

“明明……”

我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走出了咖啡店的店门。

好的,这是第三部分修正过错字、漏字和明显语法错误后的版本,严格按照要求,未添加任何多余内容:

三:微笑牢笼

1.

暖黄色的咖啡馆灯光被我甩在身后,像一个温暖却拒绝我的梦境。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街头特有的喧嚣和疏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是这一切,都好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白青山那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神,还有那句轻飘飘的“陪你去看个医生”……就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针,反复地扎在我的心上。

连他!

连他,我那最好的朋友,认识了这么多年的白青山……都觉得我疯了吗?!

回到那个狭小的、充满霉味的出租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像隔绝了整个世界。我背靠着门板,无力地滑落在地上,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里,只有墙上老式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像在倒计时,又像是在嘲笑我的孤立无援。

我说不清楚。我根本无法说清楚。

那些感觉、那些细节,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听来,在正常人听来,就像是彻头彻尾的疯话!那就是臆想!那个铁皮青蛙、那支笔,在没有前因后果的情况下,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可以随便解释的物件。

冰岛的登录记录,在他们眼中就是系统bug或者代理软件出了问题。备忘录里那些带着恐慌和偏执的言语,他们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在无意识中写下的发泄。

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

那种绝望、被抛弃、被误解的滋味,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既然如此……我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白青山不行!报警也不现实,那么我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我说的没有人信……那我就要拿出让他们不得不相信的东西!证据!我需要无可辩驳的证据!

对!如果我发现了“他”!如果我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比如说,如果我能拍到那个人!拍到那个潜入我的生活、在我家门口放东西、留下那些诡异痕迹的……

混蛋!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我就能证明他的存在!

我就能证明我没有疯!我就能证明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对,我可以买一个摄像头!一个隐蔽性极好、画质清晰的微型摄像头!只要安装好,我就能拍下这一切!他竟然能轻易地在我家门口放东西,就说明了他肯定还会来!等到他下次来的时候,我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抓住这个把我逼疯的混蛋!

可是……如果他知道我装了摄像头怎么办?他会不会破坏掉?他能破坏掉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我必须试一试!

我必须小心地、隐蔽地安装一个摄像头!绝不能被发现!

只要我能够发现证据!只要我能够拍到他!我就可以证明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我就可以把他揪出来!

这个念头给了我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我猛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冲到了电脑前面。手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敲击着键盘。

我开始搜索:【针孔摄像头】、【高清微型监控】、【怎么样隐蔽安装监控设备】之类的。

就在我浏览各种监控设备页面、对比参数和评价时,在“猜你喜欢”的栏目里,那些让我感到厌恶的链接,又一次突兀地蹦了出来:

【精神压力过大怎么办?】

【长期失眠焦虑的危害。】

它们就像一群讨厌的苍蝇,在我眼前嗡嗡作响,试图用那些冰冷的诊断和建议,来动摇我、否定我。

但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或者说,我已经对此麻木了。我咬着牙,一个又一个地关闭这些碍眼的弹窗。

我仔细搜索了很久,对比了好几款设备。

最终,选择了一个看起来伪装性极好、在评价里被吹嘘画质非常清晰的微型摄像头。价格很贵,几乎花掉了我半个月的工资。但在当时的我看来,钱已经不重要了。我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单,选择了加急配送——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下完单的那一刻,我好像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接下来,等待摄像头送达的时间格外漫长。

这几天我变得更加神经质,反复检查着门锁,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回到家里时我经常在家里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

等着吧。

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藏在哪里。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定会抓住你的!

2.

这几天我基本上是数着时间度过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都变得异常漫长。

每一次手机响起提示音,每一次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每一次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我的神经都会立刻绷紧,整个人像是被拉满的弓弦,紧张得快要爆炸。

终于,在我拖着疲惫不堪、却又异常亢奋的身躯回到那个破旧、阴暗的楼道,回到家后。

“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猛地响了起来!是快递员的声音!

“有人吗?取一下快递!”

“来了!”

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来了!它终于来了! 取了快递回到屋子里,我立刻像是做贼一样,迅速反锁上了房门。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确保自己处在一个绝对私密、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环境中。

我把那个并不大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双手甚至有点颤抖。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包装。

里面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黑色小盒子,触感冰凉。

盒子上印着一些我看不懂的英文和参数,透着一种科技的神秘感。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拆开潘多拉魔盒般的心情,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几颗微型的摄像头。

它比我想象中还要小得多,大概只有我的指甲盖那么大。

黑色的外壳,极其不起眼。我相信,假如把它小心地安置起来,对方应该完全发现不了。

盒子里还有一根细细的数据线,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说明书。 我将其中一颗摄像头拿在手里,冰冷的质感传来。

这么小的东西,真的能拍清楚吗?它真的能帮我抓住那个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混蛋吗?我心里其实也没底,但除了相信它,我没有别的选择。

颤抖着手指,摊开那张薄薄的说明书。上面的字小得像是蚂蚁一样,挤在一起让我眼花缭乱。我努力翻到了中文的介绍部分,然后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的信息。了解它的功能、续航时间、怎么连接手机APP、怎么存储录像……

它拥有夜视功能!太好了!这能确保它在黑暗中也能拍得清楚!

它还能进行移动侦测录像和循环覆盖!这意味着只要有移动物体出现,它就能立刻开始录像,而且不会因为存储空间满了而错过最关键的时刻。

这些功能看起来都异常强大,给了我极大的信心。 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把它安装在哪里?

我拿着摄像头,在这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像一个神经质的侦探,审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我得先在家里安装……对着门口?不行!太过明显了!如果对方有所准备,或者他进门的话,一眼就能发现这个位置。

对了!我觉得可以藏在盆栽里边!对!客厅里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小盆栽,把摄像头藏在茂密的叶子下面,这个位置非常隐蔽,不容易被察觉!

然后……光靠屋里不够。

然后还得在门口的地方也安装摄像头!

在哪里安装呢?我想了想,觉得可以安在上面楼道的那个拐角处,然后门口安装一个……

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照到我的房门区域。

虽然可能不能直接拍到那个人的正脸,但至少能拍到他靠近我的家门。

如果门口的失效了,楼道处的也可以拍摄到。

我找出家里不多的工具。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谨慎,开始小心翼翼地动手,把这些微型摄像头一个一个地安装了起来。

调整角度,用胶带固定……

安装好之后,我后退了几步,从各个角度反复观察,甚至趴在地上、踮起脚尖,从他可能出现的视角去审视。

嗯,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

然后我打开手机的APP,连接摄像头,检查画面——清晰!电量也很充足。一切准备就绪!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期待感,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下一盘大棋。

现在,这些隐形的眼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混蛋……上钩了!

他如果会过来放东西,或者说会闯进我的生活,那他将清晰地被我拍到!

真的能起作用吗?那个潜藏的人……会不会比我更加聪明?

会不会早就想到了这一步,并且有所准备?

或者说,如果真的拍到了……然后呢?我之后应该怎么办?把视频交给警察?他们会相信吗?

没有拍到的话……算了,不想了。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些混乱的杂念。

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等待那个混蛋再次出现!

摄像头安装后的最初两天,我几乎是病态地守着手机APP。神经质地检查着每一个摄像头是否在线,是否正常工作。然而,奇怪的是,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难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被我的行动吓退了?他知道了我的布置?还是说,他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时机?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什么都没有。

也许……也许我真的想多了?难道那个匿名的包裹,那支突兀的笔,那些异常的登录记录……真的只是巧合?只是某个无聊的恶作剧?

当第六天,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这个破旧、令人窒息的楼道时。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咯吱……”

钥匙只转了半圈,门……居然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早上出门前,我特意反锁了房门,怎么会……怎么会是开着的?!

我全身僵硬地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屋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像是擂鼓一样!

他!在里面?!

颤抖着手,我慢慢地、一点点推开房门,向里面望去。客厅里一片漆黑,就像我离开时那样,家具的轮廓模糊不清。

我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猛地把墙上的灯光开关按了下去!

“啪!”

灯亮起的一瞬间!一股奇怪的、若有若无的气味,猛地钻进了我的鼻腔!那是一种类似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又混合着一种微甜的香气,说不出的诡异!

屋子里看起来一切如常。沙发、桌子、各种小摆设,都在原来的位置上。

然后,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客厅那张破旧的小茶几上!

茶几的正中央!

突兀地摆着一个粉色的、上面标着一个爱心图案的陶瓷杯!

里边装着大半杯……深褐色的液体!
那是……咖啡!

我的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一颤!

这东西!这东西是刚刚泡好的!杯壁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热气!它是刚刚被端到这里的!就在我回来之前!

他刚刚来过!

他就在屋子里!

这个念头炸开的瞬间,我立刻从门后抄起了扫把!死死地攥在手里!

小心翼翼地、带着满头冷汗,检查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衣柜里!床底下!阳台!厨房!厕所!

没有人!

屋子里没有人!他不在!

没有人……说明他来过!而且是刚刚才离开!可能……

可能就是在我开门前的那短短几十分钟内!甚至更短!他就在我的门前,就在我的屋子里!

拍到了!他绝对被拍到了!我的摄像头!我花了大半个月工资,小心翼翼安装的那些微型眼睛!一定把他拍下来了!

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病态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涌上来!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甚至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困扰了我这么久,都快要把我逼到崩溃边缘的幽灵……

马上就要现出原形了!

我猛地止住那种癫狂的笑意。

我猛地坐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手机!就是现在!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

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个摄像头APP!

页面开始加载……设备列表……录像记录……

时间轴精确地显示了刚刚过去的那十几分钟!

那个被标记为移动侦测的……红色片段!

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等着我!

屏幕上那个红色的片段诱惑着我点下去,就像是什么鲜艳、看起来很好吃的红苹果一样。我的指尖悬在上面,微微颤抖。

里面会是什么呢?是那个混蛋的脸?还是别的什么?

我点开了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是我不在家时的景象,一切都很平静。然后在关键的时间点处,我发现录像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大概是网卡了吧,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然后,录像继续播放,画面清晰地记录了我回到家的过程。

我推开家门……我在门口愣住……然后开灯……

我在四处张望……然后目光定格在茶几上……

然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一件让我全身血液都凝固的事情!

我发现录像的画面里,茶几上是空的!根本没有那个杯子!没有那杯深褐色的咖啡!

这怎么可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我立刻把目光投注在面前的茶几上。

但是……我发现……茶几上是空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杯子呢?!那杯咖啡呢?!我明明……明明亲眼看见了!

怎么可能?!杯子呢?!那杯咖啡呢?!我明明……明明亲眼看见了!为什么?!为什么录像里没有?!现实里也没有了?!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刚刚那杯咖啡,那股奇怪的气味,全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一下。

屏幕亮起,显示出了一条推送。

我下意识地点开。

是备忘录里的草稿,设了提醒。

上面写着:

【今天又闻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好像还有人给我泡了杯咖啡在桌上……是幻觉吗……我越来越分不清了……我需要帮助……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脑一片空白,我有记录过这些东西吗?不,这不是真的,不,这不是真的……

也许……难道在我检查其他房间的那短短几分钟里,他(她)不仅潜回来拿走了杯子,还……还实时地、无声无息地篡改了摄像头的录像?!

甚至在我手机里留下了那条“幻觉”的笔记?!这……这怎么可能做到?!这需要多快的速度和……对我的设备的完全控制力?!

不!怎么可能!

不可能!

我拿起旁边的扫把,疯狂地砸着桌子。

茶几掀翻在地上,抱着头在地上痛哭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哭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我的嗓子都嘶哑了。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猛地响了起来。

“有人吗?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的身体僵住了!是谁? 敲门声更急促了,还夹杂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警察!开门!”

警察?!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脑一片混乱。

颤抖着手,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住在我隔壁、平时基本见不着的邻居,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和……一点戒备。他旁边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邻居赶紧开口,语气急促:

“警官!我刚听到这边屋里响动特别大!像是在砸东西!还有人在喊!我担心出什么事了就报了警!”

其中一个警察看着我,眼神打量,语气平静:

“你好,我们是龙井街道派出所的。刚才屋里是怎么回事?是你一个人在家吗?方便我们进去看看吗?”

我看着他们,大脑像是卡住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嘴巴张了张,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我……”

另一个警察探头看了看屋里被我砸乱的景象,眉头皱了一下:

“屋里怎么弄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邻居补充道:

“是啊,他家之前就有过奇怪的声音,今天突然闹这么大……”

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探究、审视,甚至怜悯的眼神。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看起来糟透了。

衣服皱巴巴,头发乱七八糟,脸上全是泪痕和鼻涕,眼睛红肿。

“我……”

我努力想解释什么,但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声音却依然嘶哑颤抖。

“我不可能,不可能疯了……那……那些不可能是幻觉……”

警察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温和了一些:

“别激动。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方便我们进去吗?”

“不行!”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然后又意识到这样更可疑,赶紧又说:

“屋里……屋里没事……我只是……只是不小心……”

目光落在旁边的茶几上,空的。

“警官……”

我突然想到……

“你们信我吗?有人!有人进了我的屋子!他给我留了东西!但是他把证据都藏起来了!包括摄像头拍到的东西!他想让我疯!他想让我相信是我的幻觉!”

我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茶几上本来有杯咖啡的!他泡的!但是没了!录像里也没有!还有,我的备忘录!有奇怪的笔记!那不是我写的!是他写的!他想让我觉得是我自己写的!”

我感觉自己语无伦次,抓不住重点,但是又拼命地想要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警察看着我,眼神里的那种“理解”和“安抚”,反而让我更加绝望。

那种眼神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我知道你病了”。

“好,好,你别激动,”

一个警察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另一个警察则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门边,似乎是怕我突然冲出去。

“我们都听着呢。你刚才说,有人进了你屋子?是什么人?你看见了吗?”

“我没看见!”

“我摄像头拍到了!但是被他删了!或者篡改了!他就想让我觉得是我的幻觉!他送我东西!送我小时候的玩具!还有笔!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我指着屋里被我砸烂的桌子,指着地上的碎片:

“看!你看!我桌子都砸了!就是因为我受不了了!他逼我的!”

邻居在门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更加担心了,小声跟警察说:

“警官,他这样子……好像情绪不太稳定啊……”

警察转头看了邻居一眼,又看向我,语气变得更柔和了,但身体姿势却透着一种戒备:

“别激动,别激动。这样吧,先平静一下。你刚才说备忘录有笔记?手机能给我们看看吗?我们帮你查查?”

“手机!”我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的页面还停留在那个诡异的备忘录上。

我举着手机,冲他们喊:

“看!就是这个!这不是我写的!他能控制我的手机!他想让我觉得我疯了!”

警察看到我举着手机,其中一人迅速上前一步,想来拿我的手机。

“别碰我手机!”

我像触电一样缩回手,紧紧地把手机护在胸前

“这是证据!他想销毁的证据!”

两个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先生,请配合一下。”

警察的语气不再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强制力

“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们是来帮助你的。我们认为你可能需要去医院做一个评估。”

“医院?!什么医院?!我没病!”

我绝望地拼命摇头,试图解释什么。

“我不去医院!是他们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他想把我关起来!想让我彻底疯掉!”

我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力量按住了我的肩膀。

“放开我!”

我开始挣扎,开始嘶吼。

“别动!” “冷静点!”

“我没疯!我没疯!是你们被骗了!他是想让我疯!!”

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们的控制。 然而我的喊叫、挣扎、以及屋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在邻居和其他可能被惊动的人眼里,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我感觉到我的手臂被抓住,身体被强行拉出了房门。我拼命地扭动,哭喊,踢打,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们人多,而且我的力气在长时间的折磨和崩溃后,已经所剩无几。

“你们错了!放开我!相信我!!”

我被强行带出了我的出租屋,带下了那段阴暗的楼道。

我的哭喊声在楼道里回荡……

3.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取代了那个破旧楼道里挥之不去的霉味,成了我新的嗅觉记忆。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货物一样被转运,然后被登记,被分类。周围是冰冷、光秃秃的墙壁,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表情严肃的陌生人,还有其他一些眼神空洞、或者焦躁不安的“病人”。

我知道他们联系了我的父母,在模糊的意识里,我还听到了我的朋友白青山,用那种小心翼翼、带着惋惜的语气,向他们描述我那些“不正常”的话语和行为。

在最初的几天,我像疯了一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解释,试图抓住每一个愿意听的人,告诉他们——我没有疯!我是被陷害的!我反复地重复描述着那个铁皮青蛙,那支笔,那杯神秘消失的咖啡,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篡改我手机笔记的人。

但换来的,只是周围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程序化地点头、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以及……他们开始强制给我用药。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结论,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些医生和护士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怀疑,而是确定无疑的“病患”。

渐渐地,我不再说话了。我意识到,我的解释就像是徒劳的、不合时宜的反抗,只会带来更强的束缚,更多剂量、更让我头脑发胀的药物。我的喉咙因为嘶吼而沙哑,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挣扎而疲惫不堪。

我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穿着统一分发的、洗得发白的病号服,混迹在其他病患之中。我开始每天麻木地接受检查、接受治疗,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去那个被高墙围住的院子里“放风”。

他们最终给我下了诊断——重性应激性精神障碍,伴随被害妄想。

也许……也许他们是对的?在无数次否定和看似“确凿”的证据面前,在药物的作用下,连我自己都开始恍惚起来。我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了。那个窥伺者……他真的存在吗?还是说,那只是我病态的大脑臆想出来的恐怖存在?

住院的地方,看起来并不像我最开始想象的那样阴森恐怖。

这里可以说非常整洁干净。

阳光透进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走廊里摆放着几盆绿植,墙上挂着一些色彩柔和的风景画,营造出一种刻意的平静氛围。

那些护士们,总是轻声细语地说话,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职业性的微笑。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有着严格的时间表,极其规律。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被叫醒、去食堂吃饭、回来吃药、去院子里放风、再吃药、再睡觉……这种过度的平静和刻板的秩序,反而让我感觉更加压抑,像被关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像是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逝掉。在时间的流逝下,我渐渐记不清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是几周?还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我的大部分时间,变成了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被高高的围墙框住的一小块天空。

然后,有一天,病区里突然来了一位新的……员工?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种阳光般的、非常温暖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友善,和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护士很不一样。

她叫程思苗,对谁都非常热情,也非常有耐心,无论病人问什么,她总是细声细语地回答,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笑容。

我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小程的新护士,似乎对我格外留意。也许是因为我长期沉默、不吵不闹,看起来比较“好管理”?

她会在每天送药的时候,特意在我床边多停留一会儿,用那种非常温柔、非常关切的语气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即使我通常只是木然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会记住我喜欢靠窗的位置,每次活动时间开放时,她都会不经意地帮我占好那个位置。

有一次,她甚至像是和我分享秘密一样,偷偷地塞给我一小块巧克力,冲我眨眨眼睛,小声说:“别告诉别人哦,听说这个牌子你以前挺喜欢的。”

在这个冰冷、麻木的地方,她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温暖得让我感觉有些眩晕。我开始,一点点地,期待着她的出现。因为她,是这里唯一一个会用比较正常的、平等的眼光看我的人,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带着一种审视、怜悯,或者仅仅是完成任务的眼神。

今天又是一个平静得让人发慌的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我的身上。程思苗像是往常一样,端着药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那种暖洋洋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纯粹,那么温暖,那么……无害。

“来,李明明,该吃药了。”她的声音像微风一样柔和。

她弯下腰,帮我整理了一下有些皱巴巴的病号服衣领,动作轻柔而自然。然后,她直起身,从她白大褂的胸前口袋里——那个护士用来放笔和本子的地方——拿出了一支笔,准备在夹着的记录本上写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了那支笔。

亮蓝色的笔杆。

按动式的设计。

然后……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因为我看见,就在那支亮蓝色的笔上,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

像是眼睛一样的logo……

那……那和曾经突兀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圆珠笔,看起来……一模一样!

她将药片放在我的手心,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我的皮肤。一股异常的、彻骨的冰冷感,瞬间顺着我的指尖传遍全身!那种冰冷,和她脸上温暖的笑容,形成了极度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

这种冰冷注视的感觉!它!它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我之前无数次感觉到的那样!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再次将我吞没!而且!而且!我似乎从她的身上,从她靠得如此近的身体上,闻到了一种无比熟悉的、让我几乎要颤抖的气味!

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丝……微甜的香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我的世界在瞬间崩塌!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盯住那张依然带笑、看似毫无破绽的脸!

“是……是……是你……”

这句话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海里,像是绝望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呐喊!我拼命地想说出来,想质问她,想揭露她!但是我做不到!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在那个噩梦里一样!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瞬间僵硬的身体和惊恐的眼神。但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么温暖,那么无害,那么……令人胆寒。

她的眼睛……那双看似清澈明亮的眼睛深处……我看到了一丝淡淡的、隐藏极深的冰冷。那种冰冷,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感情的……注视感!那是我曾经在噩梦中、在公交车上、在每一个让我心悸的时刻感受过的!

她俯下身,靠得更近了,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像是情侣间低语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

“别害怕……别怕……我观察你很久了,明明……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很特别……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照顾”……这个发音似乎被她刻意地、带着一种玩味地……加重了一些。

我张着嘴,身体僵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像个木偶一样被钉在那里,大脑一片混乱!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哪怕发出一点声音,发出任何一点“异常”的叫喊,我都会被他们——被这里所有“正常”的人——当做发病,会被绑在床上,会被注射镇静剂!

她温柔地对我笑了笑,那个笑容甜美得像毒药。然后,在周围其他护士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她弯腰的瞬间,她在我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爱你哦……”

她在我耳边,用那种像情话一样的声音轻柔地说。

“我爱着你……”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心和恐惧瞬间涌上来!

她直起身,笑容依旧,又补了一句:

“再过一阵子,你就会被转交到另一个地方。”

“而且在那里……”

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甜美,也更加诡异。

“我就可以……彻底地……一直照顾你了。”

说完,她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带着那种温暖得令人作呕的笑容,转身,离开了病房。

她的背影,显得那么轻快。

而我,依然僵硬地坐在窗边,手里握着冰冷的药片,脸上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和无法驱散的甜腻气味。

墙上的老式时钟,依然在“滴答、滴答”地作响……

仿佛在计时一样……